飛虎隊老兵及其后代——
弦歌傳唱 友誼長存
當高德敏指尖撫過那把刻著“Rita Wong”的和弦琴，當杰西·米萊特帶著孩子在博物館與祖父的老照片合影，兩段跨越太平洋的家族記憶，正以相似的溫度訴說著同一段歷史——飛虎隊的故事。這份中美兩國人民用生命與信任織就的友誼，從未因時空阻隔而斷開，并在后人的守護中愈發清晰。
琴弦上的戰地情書
從和弦琴讀懂母親的守護
高德敏懷中的和弦琴木紋深邃，琴身上“Rita Wong”的刻痕見證著一段戰地情緣。“這是母親黃歡笑與父親高生道的定情物。”他輕撫琴弦，聲音里帶著對往事的敬意。這把造型獨特的美國樂器名為“自動和弦琴”，是二戰時期美軍軍營中流行的樂器。
抗戰期間，高德敏的父親高生道作為中國遠征軍戰地醫院負責人駐扎大理彌渡，常常將獲救飛虎隊員送往鄰近的云南驛美軍醫院，由此結識了護士黃歡笑。抗戰勝利后，美軍撤離時，一位與高生道并肩作戰的美國軍人將這把自動和弦琴贈予他留念。后來，這把琴成為高生道追求黃歡笑、兩人終成眷屬的珍貴信物。
1942年，從香港大學附設護士學校畢業的廣東姑娘黃歡笑，聽聞陳納德將軍率領的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飛虎隊）急需懂英文的醫護人員后，毅然穿越險途抵達云南，來到美國第十四航空隊云南驛232醫院工作。
在每天都有傷員入住的戰地醫院里，黃歡笑不僅要處理槍傷、燒傷等復雜傷情，還要充當翻譯協調醫護工作。“母親常說，那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雖然非常危險、勞累和艱苦，但他們每天都在救護前線下來的受傷人員，每天都在等待著打勝仗的好消息。”那一幅幅泛黃合影中，記錄著年輕的黃歡笑與飛虎隊員們的友誼。
命運的絲線總在不經意間交織。“我成長歷程中一直聽到母親回憶當年，我也通過文學創作宣傳飛虎隊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中，我與大洋彼岸的許多美國友人相識，其中便有美國密歇根州的一位大學校長羅伯特·哈瑞松，他的父親曾在云南驛美軍醫院里擔任X光室主任。”高德敏說，“羅伯特在一篇報道中看到我母親和他父親的照片，輾轉六七年，終于與我聯系上了。”
2016年9月，羅伯特來到云南驛古鎮，和高德敏一起回顧這條友誼之路。“我們踩著父輩的足跡，手牽手走在古鎮的石板路上，前行間我們突然懂得了什么叫‘生死情誼’。這段經歷也讓我感慨，用青春和鮮血凝結成的中美友誼一直在延續。”高德敏深情地說。
這把承載著父母戰地情緣的和弦琴，一次次成為跨越時空、連接友誼的獨特見證。翻看當年父母婚禮的照片時，高德敏發現這把琴被特意陳列于婚宴現場，與另一把小提琴共同作為那段烽火愛情與中美友誼的見證。高德敏回憶道：“早在2004年，就有一位美國老兵來到昆明看望我母親。當他聽到我用這把琴彈奏起《友誼地久天長》時，情不自禁跟著哼唱，唱著唱著便熱淚盈眶。那一刻，無需言語，所有的情感都在歌聲里了。”
2005年，又一批飛虎隊老兵及其后人到訪中國。這一次，接過琴弦的是老兵的后代。“當飛虎隊老兵的后人用這把琴彈奏起同一首歌，大家再次合唱時，我深刻感受到，這份情誼正代代相傳。”高德敏說。
光影里的血脈接力
與祖父再來一張全家福
“中美同仇敵愾，并肩作戰，譜寫了捍衛和平、維護正義的壯麗篇章。這段歷史對于我的家族來說意義非凡。”杰西·米萊特，這位飛虎隊軍醫的后代因為那段歷史與昆明深情結緣。
最近，杰西帶著孩子來到云南省博物館，與自己的祖父克林頓·米萊特留下的照片進行了一次跨越時空的合影。
云南省博物館收藏了不少克林頓·米萊特在云南時拍攝的市井人文影像，也包括他本人的照片。照片中身穿軍裝的老者是杰西的祖父克林頓·米萊特，曾作為飛虎隊軍醫駐扎在昆明。“10年前，我們一家四代（包括當時尚在母腹中的兒子）與照片里的祖父完成了這張特殊的合影。”杰西說，“祖父當年在昆明期間，每天除了用文字記錄見聞，還用彩色膠片定格了百余幅昆明人文市井圖片和飛虎隊在昆明的生活照片。這些照片被家人們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2004年，杰西與叔父、表親追尋祖父的足跡回到昆明，在云南省博物館舉辦了《華夏·1944·彩色昆明》圖片展，展出了祖父拍攝的152張照片：昆明百貨大樓旁熱鬧的花市、賣豌豆粉的小攤、人來人往的集市、西山腳下的滇池、市民與美軍的合影……
“當我們把這些老照片展示出來時，立刻引發了轟動。這些鮮活生動的畫面，成為后人認識那個特殊年代的珍貴窗口，也成為連接中美友誼的信物。”杰西說。歷時1個月的圖片展吸引了30多萬觀眾前往參觀。“那一刻，我對祖父的奉獻精神感到敬佩，也由此萌生了求知、探索與搭建中美文化橋梁的念頭。”
緣分在下一代延續。“我為自己的兒子取名‘小飛虎’。”杰西眼中閃著溫柔的光，“這不僅因為我的妻子來自昆明，恰好姓虎，更為了銘記我們家族與飛虎隊這份融入血脈的緣分。”
如今，杰西投身于跨文化教育事業，并定居昆明，到現在已經20多年。“我時常翻看祖父的照片，也和我的孩子講飛虎隊的故事。在這個誤解與分歧雜音不斷的世界，飛虎隊讓我們重溫合作的力量，它證明了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刻，基于相互尊重與共同理想的合作關系依然能夠創造奇跡。”杰西說。
高德敏也時常會撫彈和弦琴，《友誼地久天長》的歌聲常常回蕩。當歌聲漸息，這份穿越時空的情誼，火炬已悄然傳遞至新一代的手中。
2024年4月，昆明市外國語學校、祥云縣第二中學與美國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國際領袖學校、美中航空遺產基金會線上簽署備忘錄，共同加入“飛虎隊友誼學校暨青年領袖計劃”并開展了系列線下活動。
2024年12月2日，承載著共同歷史記憶的“飛虎隊友誼學校”啟動暨授牌儀式在昆明舉行，美中航空遺產基金會向昆明市外國語學校、祥云縣第二中學兩校頒發“飛虎隊友誼學校”牌匾。
這份用青春、鮮血與信任澆灌的友誼，早已越過山海，成為連接中美兩國人民的隱形紐帶，在弦歌傳唱中，向著更遠的未來延伸。（記者 張敏 劉子語 王歡）
